俄罗斯的部委之战

纽约—在俄罗斯，曾经必须符合两个条件，公众人物才会被起诉或惩罚：他们反对弗拉基米尔·普京的统治或其在乌克兰的“特别军事行动”，而且，他们不属于高级别官员的范畴。

上个月，国防部副部长蒂穆尔·伊万诺夫因涉嫌受贿而被捕，此举违反了上述经验法则。这还凸显出由于掌权的专制统治者缺乏一以贯之的领导力，俄罗斯各势力团体间的紧张关系是不断加深的。

毫无疑问，普京并不存在真正的挑战者。当他于2022年2月22日下令全面入侵乌克兰时，就连他自己的安全理事会也倍感惊讶。俄政治及商业精英被迫牺牲了许多战前特权，开始建设一个符合普京历史和国际关系愿景的新俄罗斯。除此之外，他们别无选择。

如果精英们都别无选择，那么普通的俄罗斯人就更是这样了。当得知入侵行动后，他们涌上街头，结果却遭到严厉的镇压。抗议活动基本停止，而俄罗斯人则在一场没有必要的战争面前选择逆来顺受。他们忍受着生活质量下降和发展前景恶化，许多人开始悄无声息地将资金和业务转移至哈萨克斯坦或亚美尼亚。

普京就其战争目标发表了大量声明，从实现乌克兰的“去纳粹化”和“去军事化”到对抗西方对“传统价值观”的攻击及违反其对别国强制实施的国际法。普京表示，俄罗斯和中国、巴西等新兴经济体伙伴正在建设新多极世界秩序中发挥领导作用。

但普京并未提出实现上述目标所遵循的明确战略。他也并未向俄罗斯民众提供他们应如何生活、或俄罗斯应如何在这个新世界秩序下运作的任何愿景。由于缺乏共同路线图，许多俄罗斯主体被迫以相互矛盾的方式即兴作秀。例如，随着克里姆林宫推动“去私有化”或被视为与国家安全相关的私企国有化，俄罗斯央行行长埃尔维拉·纳比乌琳娜正竭尽所能限制国家对商业活动的参与，以防止俄罗斯快速萎缩的市场经济陷入到崩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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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事机构的内部冲突可能最为显著。去年已故的瓦格纳集团领袖叶夫根尼·普里戈任的叛乱就是很好的佐证。普里戈任并不想打倒普京，但他确实想要国防部长谢尔盖·绍伊古的人头。鉴于瓦格纳雇佣军在俄罗斯战争中的核心地位，他确信自己可以得到想要的。相反，在政变流产后两个月，他和其他几位瓦格纳领导人死于半空中的飞机爆炸。

这就引出了绍伊古的长期盟友伊万诺夫。此人在监督俄军建筑、物业管理、住宅建设和采购等方面积累了巨额财富，并以1.367亿卢布（当时合200万美元）的家庭年收入位居俄罗斯最富裕公务员之首 。

所有这些财富已经引发了关注。早在2019年Proekt Media的一项调查就凸显了伊万诺夫的报告收入与其财富之间存在巨大反差。当时，像伊万诺夫这样有用的官员不太可能面临惩罚，因为如果失去作用，那么他将一无是处。在他的领导下，国防部最大的基础设施和建筑控股公司Oboronstroy迅速完成了塞瓦斯托波尔总统军校的建设工作。伊万诺夫迅速修建于2016年开放的国防部军事主题爱国公园及公园内一座献给武装部队的巨大主教堂同样令普京印象深刻。

但随着乌克兰战争的持续，俄罗斯被不确定性所左右。国家不再是曾经的庞然大物，强势团体似乎越来越愿意打破禁止公开内讧的潜规则。其中包括Rosguard（国民警卫队）、FSB（国内安全局）以及FSO（政府官员安全局），据称，上述机构也是普里戈任兵变的幕后黑手。

今年3月，普京授予国内安全局（FSB）打击腐败的任务。国内安全局领导人似乎已认定，从最富有和最招摇的领导人开始追查可以创造出理想机会来削弱国防部。伊万诺夫可以轻易削弱绍伊古，后者则不出所料，刚刚失去了国防部长的职务。他让位给了一位可能更为高效的部长、前经济学家安德烈·贝洛乌索夫。贝洛乌索夫曾在普京前任内阁中负责经济，其任命表明，俄罗斯经济正走向有效和可持续的军事化。

绍伊古则在由总统控制的安全理事会中担任礼仪性职务。此外，绍伊古的所谓克星，图拉地区州长兼曾经的普里戈任支持者阿列克谢·迪乌明将军已经晋升为普京负责军事生产的助手。

以上改组表明，克里姆林宫试图围绕战争议程强化国家机构。但精英阶层的内部不合对普京而言并不是好兆头。俄罗斯的历史表明，未经充分协商或明确的情况下所推行的政策可能因为支持很快演变为反对而威胁到领导者的执政。

继约瑟夫·斯大林之后，尼基塔·赫鲁晓夫谴责了自己的前任并单方面决定推行去斯大林化。为支持其反镇压议程，他任命贝洛乌索夫式的平民亚历山大·谢列平和弗拉基米尔·塞米恰斯特尼来领导克格勃。与乌克兰战争不同，去斯大林化是一项有价值的任务。但如果能在全国范围内就包括赫鲁晓夫在内的斯大林所有副手在斯大林罪行中所起的作用展开辩论并努力达成广泛共识，上述观点就会得到更广泛的接受。但这一切并未发生。1964年，强硬派和谢列平及塞米恰斯特尼一道推翻了赫鲁晓夫。

同样，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的改革被视为从上至下强加给苏联党政要员的“沙皇式”政策。戈尔巴乔夫希望将苏联从共产主义的枷锁中解放出来，但却并未为自己理想中的未来提供可行的蓝图。他还改组了笨手笨脚的官员体制，但却只取得了徒劳的结果。最终，该计划为苏联造成了致命破坏——但上述破坏直到1991年刺激强硬派企图发动政变之前都并不显著。

普京崇拜斯大林，而非赫鲁晓夫或戈尔巴乔夫。但他能从赫鲁晓夫和戈尔巴乔夫身上汲取的教训却可能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