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还是那个印度

发自香港——在印度，出于政治动机的复仇式建筑物毁坏行为已经卷土重来。本月早些时候在中央邦，一名当地穆斯林领袖兼反对党国大党成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指“违建”的房屋被夷为平地。一名地区官员随后在社交媒体上幸灾乐祸地说这是正义在最近发生袭警事件后得到了伸张。与此同时，在邻近的北方邦，推土机推平了一个“非法建设的”购物中心，而该建筑的所有者则是一名最近因涉嫌轮奸一名未成年少女而被捕的反对党穆斯林公职人员。

这种“推土机正义”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在纳伦德拉·莫迪（Narendra Modi）总理领导下的印度，那些仅仅涉嫌犯罪的人——绝大多数是穆斯林——的住宅经常被大张旗鼓地拆除，而常用的借口则是这些住宅属于违章建筑。这已经成为了那些由执政党印度人民党控制的邦政府残暴对待穆斯林和煽动该党那些奉行印度教至上主义的选民基础的一个理想工具。

除了用于报复，推土机还是控制和打击那些已被边缘化社区的工具。穆斯林聚集的地区往往会“恰巧”成为“城市发展”的目标区域。因此在过去两年中超过15万所房屋被夷平，近 75万人无家可归。

在一个自诩为“世界上最大民主国家”的国家里，这种公然的不公正状况已是常态化，以至于推土机如今成了印度人民党选举集会的主角。自莫迪在2019年连任以来“推土机政治”（甚至在维基百科上都其专属词条）已成为印度人民党最喜欢动用的、用以表明其印度教至上和铁腕治理承诺的手段之一。

但等等：印度今年4-6月份的议会选举难道不是为了终结这种厚颜无耻的违法行为吗？我们被告知说在首度失去议会多数席位后“谦卑”的莫迪将不得不改变做事方式去接纳新盟友以组建政府。据称选民们将印度“从专制沙文主义的边缘拉了回来”并“重新宣示了印度作为一个民主国家的特质”。

这些大选后的“热门话题”如今被埋在了一堆残垣败瓦之下。莫迪既没有遏制印度教极端势力，也没有减少印度人民党压制权利、镇压异见、俘虏民主机构的努力。针对少数群体的私刑和其他形式的暴民暴力愈演愈烈，警方还向穆斯林店主施压要求他们在货摊前展示自己的姓名，好让印度教徒能在购物时远离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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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印度正在制定新的法律以更加严厉地打击穆斯林。其中一项提案计划对那些与印度教女性谈恋爱的穆斯林男性判处终身监禁——印度教至上主义者称之为 “爱情圣战”。对批评政府的知识分子的攻击正在加剧，还以打击左翼恐怖的名义颁布了多项严刑峻法。当不讨好的外国记者被迫离境时官僚们却被允许加入印度人民党的上层组织——国家志愿者组织（Rashtriya Swayamsevak Sangh）——一个反对印度人人平等立国原则的印度教至上主义右翼组织。

印人党领导人的仇恨言论非但没有因选举而有所收敛，反而变得更加恶毒。选举结果公布后不久一位内阁部长就宣称允许穆斯林在印度生活是印度最大的错误——此人目前正在支持一场抵制穆斯林企业的草根运动。同样，东部一个邦的印人党首席部长最近指责一所私立大学的穆斯林东主引发了洪水——发动了“洪水圣战”。而为了阻止“土地圣战”，他主张制定法律限制印度教徒和穆斯林之间的土地买卖。

印度还是那个印度，剩下的只是民主复兴的幻想。虽说反对党取得的选举成果增强了他们的信心，而政府在遭到抵制后也同意重新审查各种法律和举措。本月一项旨在管制网络内容的争议性广播法案被搁置，而该政权的批评者则借此宣称莫迪已被削弱。但这些只是战术上的退缩而已。

毕竟，莫迪仍然保留着使他赢得一场专横选举的工具——该选举远非自由公正，即使没被公开操纵，却也严重偏向于印人党。印度的机构依然被俘虏，媒体依然被奴役。印人党继续控制着重要的机关，包括那些可以恐吓敌人、约束盟友并帮助拉拢竞选捐款人的强大调查机构。由于垄断了决策权，莫迪可以让商界站在自己一边。虽然广播法案被推迟，但政府已经有办法在社交媒体上封杀批评的声音——它仍然经常这样做且不受任何惩罚。由印人党统治的印度最大邦刚刚宣布将对那些在社交媒体上发表批评的人处以监禁并奖励那些附和邦政府言论的网络红人。

尽管如此，印度民主复兴的观念为莫迪的第三个任期赋予了新的合法性。多年来印度因民主倒退而备受全球关注，现在许多外部观察家认为印度的民主依然充满生机，印度教沙文主义的政治效用已达到极限。

事实上莫迪在今年的竞选活动中抛弃了任何包容性的幌子。他和印人党的其他成员一再诉诸于仇视伊斯兰教的信息，而且正在加倍推行宗教两极分化的政治。在几个月后的恰尔肯德邦选举之前印人党公开试图煽动该邦占多数的部落居民，声称罗兴亚穆斯林——也就是印度穆斯林的隐匿代称——正在娶走他们的女人并夺走他们的土地。在全国范围内莫迪的政党正准备通过修改一部与穆斯林慈善捐赠相关的法律来与穆斯林社区摊牌。

印度显然并没有在痊愈。随着更加缺乏安全感的印人党与更加坚定自信的反对党展开对抗，印度民主的倒退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是在加速。要扭转莫迪发动的倒退需要的不仅仅是轻微的选举挫折，因为他所代表的沙文主义多数派意识形态认为权力本身不是目的，而是重塑国家、摧毁宪法规定的多元化的手段。今年的选举只是印度教推土机前进道路上的一个小土包而已。